顾顾顾顾顾山寒

四

“嘶——”

雷狮感觉到自己在下落的时候手臂剐蹭在石壁上带来的痛意，忍不住低声抽了口凉气。好不容易在黑暗中找到了借力物，雷狮手下用力站了起来。周围一片漆黑，雷狮身上一阵阵的闷痛，这个洞想来离地面有些距离，再加上他刚刚走了一段路，呼救是没什么用了，只能自己自寻出路。雷狮从口袋中掏出一截火引子点亮，勉强能照亮眼前的一段距离。雷狮伸手在石壁上摸索着，这个洞总不可能突兀的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人为的。看这种深度，也不可能是陷阱，一定有别的用处。既然是人为的洞，那就一定有出口。

在雷狮摸索了一会儿之后，他手下一空，把火引子凑在眼前，是一个洞口。洞口一片漆黑，没人知道洞口的另一边会有什么，而对普通人来说，最可怕的是未知带来的恐惧。雷狮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洞口，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微笑。

可他不是普通人。

他是最强大的海盗雷狮。

举着将熄不熄的火引子，雷狮沿着长长的洞穴走了好一会，知道他眼前出现了一点幽幽的光。雷狮放缓了脚步，全身的肌肉紧绷，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发现了对手的雄狮。他缓缓靠近光源，那道光是从一个洞穴里散发出来的。雷狮锁着眉走近，一时间周围只能听见他屏息后浅浅的呼吸声。但当他走进洞穴，洞穴空无一人，岩壁上不知是什么石头散发出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光芒。洞穴正中有一潭水，可能和外面的海是相接的。海水被岩石的微光一照，好似一席温床。

雷狮在发现这里没有危险后，身上紧绷着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找寻了一圈没有发现出口，雷狮决定出洞再去别处看看。但当他刚转过身来准备出去时，身后响起一阵水声，一道清越的少年音在他身后响起。

“姐姐你来看我了......哎！？”

雷狮一转身就对上了那双朝他望过来的眼睛。那双剔透的蓝色眼睛像含着一点水光，眼里盛着满满的惊喜与不可置信。这双眼睛的主人，一位金发少年游到岸边，用双手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语气里带着些雷狮不懂的高兴和熟稔。

“雷狮！你真的，你真的来找我啦！”

雷狮回顾了一下自己这二十年的人生经历，发现自己并没有过对眼前这位“自来熟”的半点印象。自己不认识却又认识自己的，难道是他那位“好大哥”派过来的？

想到这里，雷狮不禁锁紧了眉，左手悄悄握住了自己藏在怀中的那把匕首，“你是谁。”

那位金发少年显然也看出了雷狮的戒备，他收回手臂，又回到了潭水正中，在水里绕着圈圈小声的碎碎念：

“对啊......姐姐说过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一个人类认不出我也很正常......”

雷狮耳力不错，听清了他口中碎碎念着的话，心下不禁有些疑惑。过去了很久......难道这个人曾经见过我？

那金发少年弄明白了这次尴尬会面的其中缘由之后，又游回到岸边，扬着灿烂的笑把手伸了出去。

“那就重新认识一次好了！雷狮，我的名字是金，金色的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雷狮看着金的笑，居然没有觉得排斥和讨厌。他心里升腾起一些奇怪的熟悉感，就好像像金所说的一样，自己很久以前的确认识他。他鬼使神差的走到潭水边握住了金的手。

“我是雷狮。”

在金听到雷狮向自己询问出口在哪时，金眨了眨眼，回答道：

“这里没有出口啊。”

“没有出口？”

雷狮少见的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那你不就是......”

被囚禁在这里？

金听出了他想说但没说出口的话，大大咧咧的一挥手。

“是啊，很久以前，就是我第一次遇见你那次，我是偷偷溜出去的，结果最后还差点回不来了，我姐姐很生气，就让我在这里关禁闭。”

雷狮难得有些好奇，“我不记得你说的第一次遇见我的事了，你讲给我听听。”

金应了声好，将自己这么多年每天都在回忆的事讲了出来，除去他在其中加的那些一听就是虚构的情节后，雷狮算是听明白了。金认识的那个雷狮并不是他，只是凑巧和他长得很像并且同名同姓。那位“雷狮”为了救金而牺牲了自己。

牺牲？

当然不是他。好笑，他堂堂威名赫赫的海盗，怎么可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但是——

雷狮看着一脸傻白甜样的金，少年的金发有些长了，遮在耳边，正好遮住了他的耳朵。雷狮沉着一双眼看向金发的少年。

如果这个叫“金”的少年没有撒谎的话，他真的是一条人鱼。雷狮眼底闪着兴奋的光，那证明那张藏宝图的确是真的，自己按照藏宝图找到了那份宝藏。

试问世界上有什么比不老不死对人类来说更加具有吸引力呢？

雷狮用舌尖顶了顶自己的尖牙，虽然他对这所谓的“不老不死”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可是就像金所说的那个“故事”一样，这世界上贪婪的人太多了，即便是外表再怎么文质彬彬，再怎么高贵优雅，内里都会有着令人作呕的贪婪。

金看着雷狮在石壁的微光下晦暗不明的一张脸，内心有些忐忑不安。其实姐姐早就告诉过自己那个人已经死了，因为人类的寿命是无法和人鱼作比较的，更何况那天夜里......

金的呼吸微微一窒，神情有些颓靡。一个人类流了那样多的血，是很难活下去的吧？

可是......金眼里带着些眷恋看向雷狮，手指轻轻搭在自己的胸膛之上，手掌下传来了让人难以忽略的，快速而有力的心跳。他从那天夜里死里逃生之后，独自一人回到了他的家乡。

在禁地浓雾深处的海里，有一座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艺术的美丽王国，那里住着许多让人类垂涎的人鱼，金的姐姐秋就是这里的女王。

金并不是普通的人鱼，他从他的母亲，一位人类和人鱼的结晶那里继承来了与众不同的“天赋”，他可以让自己的鱼尾变成人类的双腿。金对人类很好奇，从他可以熟练的掌控自己的变化的那天起，他就一直想方设法的想混进人类世界中去。可是秋对他看得很严，不准他离开王国一步。金只能每天坐在属于他自己的小花园里练习“天赋”。

近百年的“禁闭”生活并没有磨灭掉一丁点金对人类世界的好奇，反而让他更想知道让他姐姐讳莫如深的人类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他曾经追问过很多次秋人类世界的模样，每当他问起，秋的脸上总是流露出一点怀念的神情来，然后又很认真地对金说：

“人类世界非常危险，千万不要轻易的靠近人类。”说着，秋温柔的摸了摸金的头发，“姐姐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姐姐可能没法每天都陪着你。金，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不要总想着人类世界，难道我们的王国不美吗？”

当然是美的，有着不同颜色鳞片的人鱼四处穿梭，鳞片折射出的细小的光芒好像很久很久以前金曾经看见过的星星；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漫游在水里，珊瑚，贝壳，这一切让这个王国美的好像一场梦。

可是不管多美的景色看久了也会渐渐失去它的魅力，浸在这里住了近百年了，每天每天重复不变的景色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无聊，他总想着去一个新的地方看看，这个愿望在他心里发酵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他偷偷地游到了近海区域，捡到了一个人类。

那是一位身着华服的英俊青年，黑色的头发更显得他的脸色苍白。金用在海滩边捡到的一块白丝布匹和一套已经湿透了的衣服包住自己，然后小心翼翼的爬上岸跪在了青年身边。他摸了一下那个人类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捻了捻手指。

人类除了没有鱼尾以外，其他的看上去和人鱼没什么差别啊。金在心里想道，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个人类身边，等着这个“睡美人”醒过来。

金撑着脸颊看海面上的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金色的光辉洒在海面上，映得整片海面都像是一匹金色的绸缎，火红色的火烧云映红了半面天空，炽热的，温暖的，和海底一点也不一样。

“好美。”

金小声说。眼里细碎的全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和向往。

“唔......”

身旁的人类发出一声呻吟，金吓了一跳，立马站起身躲在一旁的棕榈树后面，悄悄地观察着那位人类。那个人类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非常美丽的紫色眼睛，比金放在小花园正中的，从沉船上搜罗来的紫色宝石还要美丽剔透。但是那个人类却像看不见一样，一边叫着“这是哪里？怎么这么浓的雾？”一边踩在石头上摔了一跤。

金想起姐姐曾经告诉自己在王国的边界她用了些小把戏，人类看不见路，目光所处之处全都是一片浓雾。金对这位有着美丽眼睛的人类很有好感，所以他打算送他回家，顺便再去看一眼他向往已久的人类世界。

就看一眼，金在心里对自己说，上前拉住了那位青年的手。

他想去看更大的世界。

凑合一下。